第11章 你来时风止

傅子江作为傅家的二公子一直在国外长大,直到他二十二岁的时候才被傅政明接回傅家,上有傅子凌,下有傅棠梨和她的母亲,那个家里的束缚和憋屈不是他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。

于是他借着在国外读书为由只有重要节日的时候回去待个几天,其余的时间仍然待在国外,国外连空气里都散发着自由的味道。

傅子江的母亲樊玲,几乎每周都会打电话过来,无外乎那几句,最重要的是问傅子江什么时候回国。

傅子江拖拖拉拉,也不给母亲一个准信,樊玲想着自己在傅家受的这些委屈连连叹气,只怪自己儿子不争气。

“妈,你为什么又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,他这么多年都没有管过我们不是吗?”

“你闭嘴,没有管过你,你这么多年吃好的喝好的!”听到母亲动怒,傅子江赶紧禁了声,他实在想不明白母亲的选择,语气里难免有一些恨铁不成钢。

就是那一天傅子江气不过自己出去喝酒,然后一个没忍住跟人动了手,但两个人都没有打下去的欲望,一场眼看着争个你死我活的战斗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。

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,傅子江一下子醒了酒,也没了喝酒的兴致,一个人沿着街道走下去,就这样在街角看见了被人欺负的白浅。

一个十岁的孩子穿一件灰蒙蒙的大衣,蹬一双皱皱巴巴的靴子,整个脸上脏兮兮的,头发也有些毛躁,被几个男孩子围在中央,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,但没有人动手。

傅子江皱一皱眉头没觉得有什么,却在快要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看清楚了白浅的脸,她非常好看,傅子江大概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,那么明亮的眼睛,黑色的瞳孔,一个中国女孩。

傅子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,而白浅也静静地看着他,就像看到他灵魂深处,就是这样几次短暂的对视,让傅子江不想袖手旁观。

他走过去呵斥了一声: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

22岁的傅子江已经有了个男人的轮廓,在路灯下,一个健硕的影子投下来,几个小男孩看了傅子江一眼,然后面面相觑,互相使眼色,逃似的离开了。

白浅还是很安静,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,他慢慢蹲下来,很温柔地问白浅:“你还好吗?”

白浅的眼神这才警惕起来,面前的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中国面孔,看惯了外国人的样子,傅子江的脸显得格外好看。

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,可是自她来到美国的种种情形,确实让她无从选择,哪怕她才十岁,但她也隐隐约约地知道,她其实是被母亲抛弃的。

她的母亲不会再来寻她,她之所以站在这里等,就是不相信这个事实。

白浅的母亲遇见白浅的父亲后便开启了一生的不幸,虽然这个罪恶的根源不在白浅的身上,但是对于这个孩子,白浅的母亲怎么也喜欢不起来。

自她记事起,母亲就经常在她面前抱怨,并且常说一些不要自己的话,小小的白浅从小就学会了讨好,她做事小心翼翼,生怕惹自己的母亲不喜欢。

可是哪怕她再怎么听话懂事,母亲的眼里有的竟全都是厌恶。

终于到了白浅十岁这年,母亲带着她来美国找父亲,却在人来人往的美国街头心灰意冷,转身叮嘱白浅:“在这里等妈妈一会儿,妈妈去去就来。”

结果她再也没回来,白浅就这样在原地等了三天,直到等到了傅子江。

丢弃一个孩子就像丢掉一段不被承认的岁月,但实际上经历过的一切都会嵌在自己的血肉。

“我还好。”

“走吧,我送你回家。”傅子江一边说着,一边就冲白浅伸出了手。

白浅的手捏着衣角,眼眸低垂,怯生生地说了声:“我没有家。”说完后,又抬起眼眸看向傅子江的眼睛。

茫茫人海,白浅的目光浅浅,却让傅子江的心里激荡。

“你从哪里来?”

白浅捏着衣角,声音小小地说,但语气却不卑不亢:“中国静城。”

“那我送你回去。”说罢,傅子江便拉起了白浅的手,白浅的力道很小,轻轻地挣脱了一下。

傅子江停下来,白浅又说了句:“我没有爸爸妈妈了。”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,白浅却说得十分艰难,毕竟谁都不想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。

傅子江没想到白浅会这么说,他在原地怔了一下,然后他看见白浅抿着嘴,一副强忍眼泪的样子,他一下子就心软了。

仅几秒钟的思考时间,傅子江想要收留她,那年的傅子江二十二岁,自己才刚刚成年没几年,却已经有了想要对另一段人生负责任的决心。

傅子江回了国,也顺了母亲的意,进了傅家的公司,但唯一的理由就是让他留下这个孩子。

樊玲眯眯眼,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孩子换傅子江此后在公司里的死心塌地,怎么想都不觉得亏。

于是樊玲以自己的名义收养了这个孩子,并贯以傅之姓氏,白浅从此正式成为傅白浅,她叫傅子江一声哥哥。

从此就学会讨好的她,在关系复杂的傅家倒也得心应手,但傅子江心疼她小小年纪便夹杂在大人的讥嘲热讽中。

于是傅子江帮她办理了在学校的住宿手续,而周末的时间把白浅直接接到自己的住处,偶尔才会一起回傅家吃顿饭。

白浅刚在傅子江身边的时候,凡事也都小心翼翼的,可是后来她发现,她的任性、撒娇,傅子江都不会生气的时候,她才渐渐放开一点。

有时候连傅子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白浅这么上心,或许他们的经历相仿,毕竟他也是被自己的父亲遗弃了那么多年。

哪怕傅子江在公司工作了,但他也尽量留出周末的时间用来陪白浅,教她骑马、击剑,也陪她一起做陶瓷,坐摩天轮。

她习惯握着他的衣角,两只眼睛充满新奇地四周看看,傅子江渐渐成为白浅生命里最重要的人。

白浅拿满分的试卷找傅子江签名,傅子江虽然感到自豪,但也告诉她:“你不需要费力讨好我,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才是真正需要讨好的人。”

“什么叫讨好自己?”

傅子江摸摸白浅的脑袋,他突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,这个小丫头太没有安全感了:“就是好好爱自己,自私一点,取悦自己。”

“可是哥哥很爱我。”

“对,但是哥哥不仅爱浅浅,同时也爱自己。”

“那浅浅不仅爱哥哥,也爱自己。”傅子江被白浅这句话惹得开怀大笑,眼睛里尽是星辰,看到白浅也仰着头看自己,嘴角弯弯,眼睛像弯弯的月亮。

他没有办法描述那样的感觉,就好像白浅是他的私有财产,而这样的感觉一直绵延今后数年。

白浅十岁到十三岁这三年,长了整整35厘米,傅子江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在给她买衣服,没过多久袖子就短了,而她的头顶已经达到他的下颚处,只不过她小时候喜欢的动作还是没变,仍旧喜欢拉着傅子江的衣角。

那一天她仍旧拉着傅子江,示意他弯弯腰,她趴在傅子江的耳朵上小声说:“哥哥,我来月经了!”

虽然已经在书本上学过相关知识,但这一天来的时候还是觉得紧张和害怕,她没有什么人可以说,只好告诉傅子江。

“有没有不舒服?”

白浅摇摇头:“就是流了一点血,我有点害怕。”

傅子江把白浅安顿好:“哥哥去给你买卫生巾。”

可当傅子江到了货架前也一头雾水,他一个大男人,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得还真不多,没办法为了白浅只好厚着脸皮去询问售货员。

等他都搞明白了再回去教白浅,是那样羞涩而又甜蜜的心情,他的姑娘在一点点地长大,并且是看得见摸得着地长大。

这三年,她像他的妹妹,更像他的女儿,那样一种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的心情。

终于,白浅十八岁,岁岁年年的陪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,傅子江已经帮她申请好国外的大学,正好等她生日一过,她就可以去国外读书。

樊玲打来电话,她还记得这个姑娘的生日,毕竟是成人生日,总要隆重些,她问白浅想要怎么过,自从樊玲当家做主后,她做什么事也都硬气许多。

“妈妈,你做主吧。”

于是傅子江也没想到,母亲会把白浅的生日搞得这么隆重,请了许多与傅家交好的人前来,算是把白浅正式介绍到他们面前。

那日的白浅穿一袭白裙,化清新自然的妆,佩戴小而精致的首饰,樊玲现在这么看重白浅的原因,无非因为她出落的亭亭玉立,日后必将成为傅棠梨的对手。

亲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,只要白浅的背后依附的是傅家。

傅子江不是不懂母亲打的什么主意,可就算他生气也没有合适的借口阻挡,他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女孩被众人围起来,心里不是滋味。

白浅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弹奏钢琴,与他人共舞,演出的完美无缺,就像在展示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。

当然白浅心里也明白,傅家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,只是她奋力寻找,都没有在今晚找到傅子江的身影,心里有些失落。

直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,她去上厕所,才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拉了过去:“哥哥?”

傅子江示意她不要出声,然后低下头就冲着她的嘴吻了下来,他亲过她的额头,她的脸颊,她的手背,但是她的嘴还是第一次,那样新奇而又羞赧的感觉让白浅的心里一下子就乱了分寸。

昏暗的灯光下,白浅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绸缎,她的双手紧紧捏着衣角,纱质的裙角弄得掌心痒痒的,衣领很低,白皙的皮肤露了出来,傅子江放开她,她仰着头有些不明所以,眼睛里有着湿润灵动的光泽。

她能够隐隐地察觉出傅子江的不悦,但又不太晓得到底是什么。

傅子江带白浅离开傅家别墅,来到他自己的住处,白浅自始至终都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上,偶尔用余光去打量他。

晚上的天空有些黑,半点星光不见,白浅看了看窗外,觉得无趣,又把头转到正前方,路灯昏黄,照在两旁的树上。

到了车库后,傅子江开口跟她说了第一句话:“下车吧。”

“哦。”白浅下了车,跟傅子江一前一后地上楼,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:“哥哥,你怎么了?”

白浅的话音刚落,傅子江反倒握住她的手,开门后一把将她拉进来,白浅被傅子江抵在墙上,客厅里灯火通明,白浅看见昔日里干净整洁的客厅被傅子江装满了气球。

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很长时间,四目相对,傅子江始终握着白浅的手臂,周遭很安静,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。

傅子江终于平静了下来,努力收起自己心里的不高兴,轻轻地拉过白浅的手,走到沙发处坐下,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,但很精致的蛋糕。

“浅浅,生日快乐。”傅子江的脸上已经缓和了很多,他知道这件事跟白浅无关,也知道不能怪白浅,他只是看到那么多人邀请白浅跳舞,就好像他的姑娘要被人抢走了一样,不知道该用幡然醒悟还是猛然惊醒更恰当一些。

“谢谢哥哥。”白浅接过傅子江买给自己的礼物,是一个很大的盒子,猜不出里面盛了什么。

白浅把它放在腿上,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打开,没想到竟然是一件汉服,白色的内里,红色的外搭,另外有簪子等配饰。

白浅目不转睛,惊喜的不得了,下意识地叫了一声:“哥哥!”

原来,她对他说过的欢喜,他都记得。

就在一个多月前,傅子江说要带白浅出去吃饭,六月末的天气已经炎热不已,白浅到楼上换衣服,穿了一件白色衬衫。

虽然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衬衫,可是料子过于单薄,能透过衣衫看见她躯体的轮廓,那是属于一个少女美丽的身体。

“白浅,你去换一件衣服。”

白浅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,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,于是只得抬起头来问傅子江:“哥,怎么了?”

“以后不要穿这么透的衣服,我给你买的衣服不好看吗?”傅子江的语气略有严肃,让白浅不由地心生委屈。

她抬抬袖子,把袖口上那一朵刺绣的花给傅子江看:“我喜欢这个。”

这原是她在地摊上买来的,当时这件衬衫折叠整齐放在路边的支架上,她路过的时候,一眼就瞥见了这朵很小但是很别致的花,她买下来。

也是渐渐地,她知道自己喜欢的这一系列的东西都是汉符号,是古风古韵的东西。

白浅小心翼翼抬起袖子,羞涩又委屈的样子,让傅子江心里忽而一软,上前圈住她:“好,以后给你买。”

于是他真的给她买了,白浅把衣服拿在手上细细摩挲,爱不释手。

“去换上看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