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我曾孑然一身

A市的秋天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来,叶子倒还没有开始落,只有稀稀两两的一些,白浅让司机停在路口,然后自己步行走过去。

这里的路径平坦开阔,石砖的纹路式样别致,她还记得有一次跟傅子江步行走过这里,她非得要走上面,双臂举起来与肩平行,脚下是窄窄的大理石,就像走一块平衡木。

傅子江就在她的旁边走,以防她身子倾斜可以立马扶住她,后来白浅走累了,干脆撒娇赖在傅子江的怀里,她站得高,就这样把脑袋埋进傅子江的颈窝处,而有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鸟落在他们的脚边,丝毫不怕人。

这是一座让自己充满回忆的城市,或者说是一座充满了自己和傅子江回忆的城市,无论走到任何一个角落,好像都能看到傅子江的身影。

可是以前年纪小,总觉得世界特别大,自从她出了国,又会觉得,这个世界小的可怜,唯有别墅门前的一块砖还停留在原地,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总喜欢蹲在这里看蚂蚁搬家,它们爬上这块砖,然后爬下去。

白浅知道别墅的密码,是自己和傅子江初遇的那天,密码没换,门被打开了,她知道贸然进去不太礼貌,但是在那种情形下她早已管不了那么多了。

院子里的摆设没有变,种了树,长得枝繁叶茂,映着又蓝又高的天,倒是有几分肃穆,以前白浅还跟傅子江提议说要不要在两棵树中间放个秋千,傅子江回应了说好,可是直到今天望过去,树中间还是空落落的,一眼便看到了围墙。

白浅也不急着进去,只是在四下查看,有些地方记忆已经变得模糊,可是还有一些角落就像碰触到了自己内心深处,牵扯出一段不为人知的美好岁月。

二楼的那个窗户,以前是浅色的棱,窗户紧不好开,她抻着胳膊怎么也开不开,傅子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后,把她圈在怀里,轻而易举地将窗户打开,她回头,头发刚好碰到傅子江的下巴,她仰起头,看见他光洁白皙的下巴,像看到什么宝贝似的,一个人只顾笑。

都过去许多年了,可是一些细小的画面都会牢牢地印刻在脑海里。

白浅私自到了别墅,傅子江不在,只有楚落在给小孩喂奶,听闻白浅来了,楚落赶忙穿好衣服下楼来。

楚落的姿态半分不减,甚至神韵比之前更胜,这是楚落跟白浅的第一次正式的见面,虽然楚落没有表露半分其他情绪,但白浅已然觉得她有些盛气凌人了。

自从楚落开了Namu,她和秦夜庭的气场便越来越像,她这张脸上好像时时刻刻都写着生人勿近。

白浅穿了一件白色长裙,外面套了件米黄色的小外套,整个人站在别墅的大厅中央,目光无神,直到楚落从楼梯上走下来,她的目光才一路追随着楚落。

还没等楚落招呼她一声,她先开口了:“我哥在家吗?”

楚落听不出白浅语气里的喜怒,就像是一句平平淡淡的问候,她只是来找他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。

可是楚落又是何等聪明之人,她当然瞧得见白浅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,怕是有些事情傅子江没有跟她解释好。

虽然楚落没有正面跟白浅打过交道,只是在餐厅里有过一面之缘,但是她对白浅是有好感的,这个姑娘被傅子江保护得很好,生命底色善良而温纯,用她全部的心力守护这一份小小的爱,一路坎坷,只盼团圆。

“白浅,跟我来。”楚落不着急回答,只是把白浅叫至不远处的露天阳台,这里说话聊天要更方便一些,有些话让下人听见了总归是不合适的。

楚落环顾一周,看周遭环境安全,才跟白浅开口道:“你哥向来不住这,你不知道吗?”

“什么意思。”

“他住他家,我住我家,什么什么意思,难不成你想让我们住在一起?”

“可是你们不是……”白浅一脸震惊的表情,让楚落心中疑虑,傅子江不是说已经跟白浅解释过了吗,但她为何一副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。

“傅子江没有跟你说吗?”

白浅眉头微蹙,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
“我跟你哥是假结婚,证都没领呢,这个孩子也不是他的。”楚落的双手扶着栏杆,没看白浅,而是仰头看着天空,提及孩子,她的侧脸线条突然变得那么柔软。

白浅倒是侧着身,听着楚落的一言一语,看着楚落的举手投足,白浅倒也是明事理的女子,听闻楚落解释过后,开口问楚落:“你们选择这样,是发生什么难事了吗?”

“我倒还好,就是傅家那边,可能傅子江的父亲逼得紧了些吧,如果他不娶我,就会娶家里给安排的某家千金,到时候利益纠纷万千,他脱身可就难了,说到底他也是为了你。”有些事楚落也不好跟白浅细说,只是说了些大概。

但是楚落看得出来,傅子江对他父亲的恨意日益剧增,从来没有放下过,好像哪怕哪天他父亲死了,他都不会心痛万分。

楚落和傅子江只是每月家庭聚会的时候一起去傅家,傅政明对楚落甚是喜爱,楚落偶尔心里不忍,不知道这样对一个老人有点太残忍了些,可是换个角度想想,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次婚姻,才让医生口里这个活不过半年的老头又身体渐好起来,人生一旦有了希望总是想多活些时日的。

于是世间的功过好坏,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说清楚的。

白浅的身子突然瘫软下来,有气无力地倚在栏杆上,楚落都来不及叮嘱她一句,栏杆脏,“楚落姐,我知道不能怪我哥,可是我真的好累,我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,我真的要为这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搭上我全部的希望吗?”

白浅的语气有了很大的起伏,就好像这句话她已经酝酿了很久,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楚落的面前会这样的卸下心房。

大概在这个方寸之地,白浅也窥探到了楚落的内心,同为女人,面对爱情都逃不过悲怆。

楚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白浅,午后的山上没人,一切空落而安静,一只受了惊的鸟从树间逃窜了出来,一下子吸引了白浅和楚落的目光。

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,而后楚落才说:“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,其实不怕爱不起,而是怕无法爱,就像你的坚持,你根本不怕坚持,而是怕就算坚持了也不会有结果。”

都说真正的爱是伟大而无私的,可是在现实生活中谁又能真的做到无私,我们渴求回应,渴求一个爱的拥抱。

“那你嫁给傅子江,夜庭哥不会难过吗?”白浅的话转到了楚落的身上,让楚落一怔,没多一会儿反而又笑了。

“他,不会难过的吧,白浅,傅子江至少爱你,你的一生已经无憾了,有时候我会想其实我要的并非是一个结果,如果他能够好好地爱我一次,最后的我们没有结果也没关系,可是他爱都不肯爱我,这样想想就觉得比较可笑了。”

“楚落姐,你这么优秀,我想夜庭哥也是爱你的。”

楚落摇摇头:“一个人要是爱你,并非爱你的优秀,好了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了,你刚回来,我给你煮咖啡喝。”

楚落在白浅的前面走,午后的光照在楚落的身上,她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凌厉,而是带了一丝柔软,原来能让两个女人惺惺相惜的事还有彼此一路坎坷的爱情。

到底都是女人,时过境迁,到底谁会得到真正的幸福。

楚落曾经以为那些向往爱情的女人大多都是飞蛾,宁愿扑向爱情的火,烧的粉身脆骨都不怕,就像她自己。可是见过白浅她才知道,还有一种女人是候鸟,她一年又一年待在原地静静的等候,等候天气向暖,爱人归来。

楚落煮咖啡的手艺并不好,平时都是秘书来处理这些琐事,她索性不煮了,开始泡水果茶,放上茶包,热水浸湿,第一遍的水先倒掉,然后再泡一杯,最后把料包拿出,再加一小勺蜂蜜。

深红的颜色,酸酸甜甜的味道,楚落端到白浅的面前:“不太擅长泡茶,你先尝尝。”

白浅抿了一口:“还不错。”

两个人闲坐了一会儿,白浅便提议上去看看宝宝,“关于宝宝的事,目前处于保密状态,暂时还不能让外界知道。”

“是夜庭哥的吗?”

“是。”楚落的这句话说得很轻,白浅的鼻头一下子就变得很酸,两个人明明连小孩都有了,可是却仍没能够在一起。

“他不知道吗?”

“不知道,我骗他打掉了。”

“楚落姐!”白浅一下子有些激动,声音也不免大了些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原则性的问题,不能原谅。”

“可是你们之间误会这么大,日后还要怎么在一起?”

“我大概也没想过我们还会在一起,你知道那种感觉吗,爱着一个不爱你的人,就像在机场等火车,你明明知道列车的车次,但是你这辈子都不会等到火车来。”楚落说这句话的时候云淡风轻,事不关己。

可是白浅却听得揪起了心,为什么一个这么优秀的女人却不能如愿以偿地收获自己的爱情,为什么他没有办法爱上她。

是不是爱情这件事真的差一丝一毫都不可以。

偶尔,楚落也会回头张望她和秦夜庭发生的那些事,密密麻麻,想忘而不能,而那些劣迹斑斑仿佛只证明了一件事,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放弃的,是自己。

从此以后,楚落放在第一位的也唯有自己。

卧室的窗外正对着树木的枝叶,天光从树的罅隙中透下来,在床边留下斑驳的影,楚落开了一小块缝隙,空气清凉,接近傍晚,当气温降下来的时候,楚落关上了窗户。

白浅也该走了,楚落叫了司机,将白浅送到傅子江的住处,白浅顿了顿,然后说:“不了,我还是回酒店吧,万一被人看见总归是不好。”

楚落也没再强求,司机是傅子江的人,楚落把白浅交给他自然也放心,“那你们自己联系?”

“嗯,我会跟他说我回来了。”

“好。”楚落说话间,白浅便将身子探过来轻轻地抱住楚落,楚落微微一怔,然后也抬起胳膊来抱住了白浅。

生完小孩的楚落不胖反瘦了起来,她虽然结了婚,但仍然是真正意义上的单亲妈妈,照顾孩子的辛苦,以及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,她努力了很久都填不满,所以不知觉得,就瘦了。手腕上的手表松松垮垮的,她干脆摘下来换了串珠子戴上。

有时候能胖是一种福气,楚落和白浅都越来越瘦,两人拥抱的那一刻便有所感知,然后彼此在心底升起一股不轻不重的心酸。

虽然误会已经解开了,但是白浅的心里仍没有那么轻松,他们之间还有那么漫长的路要走,白浅也不愿意看到傅子江为自己伤神,她知道傅子江的心里也不好受,可是她又实在没办法表现出大度的样子。

每个女生都希望自己的恋爱可以光明正大,受到他人的祝福,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遮遮掩掩,一直见不得光。

白浅的大拇指一直摩挲着手上的手机,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傅子江自己回来了,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出国前再见他一面。

可是自己的一颗心已经不由自主地飞向了傅子江,消息只有五个字,哥,我回国了,然后发过去一个酒店的定位和房间号。

傅子江一直都没回。

白浅傍晚到的酒店,没什么心情吃东西,就这样一直心不在焉地等着,坐在窗边一直看着太阳下山,窗外由白变成黑,然后马路上的灯光亮起,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
白浅的心也随着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变得紧张起来,心里很希望来的人是傅子江,可是又怕自己失落。

直到她开门的那一刻,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,是那样的欣喜,好像整颗心都要从肚子里跳出来。

他还是他,那么熟悉,又那么陌生,但还没等她好好看他,他便进了门,傅子江随手关上门,然后把白浅紧紧地拥在怀里,她的白色纱裙质地柔软,手放在上面触感好极了。

他们这么长时间不见,傅子江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,生怕她在非洲出了什么意外,现在看到她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,真的是已经别无他求。

傅子江抱着白浅用了十足的力气,白浅感觉自己都要融进他的身体里,傅子江身上还用着自己给他买的那款香水,熟悉而又撩人。

“好了,让我看看你。”他刚进门就把自己抱住,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。

没想到傅子江把白浅放开后,又将她抵在墙壁上吻了下来,白浅刚开始还恶作剧地睁着眼,后来也乖乖地闭上眼睛,有时候身体碰触是最为直接的思念和表达。

他们从门前一路吻到卧室,白浅的白色纱裙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床铺,傅子江倾身而下,在白浅的耳边温柔地说了一声:“浅浅,我好想你。”

白浅一下子便潸然泪下,好像攒了一路的委屈和不甘都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,傅子江吻掉她的眼泪,又将其紧紧地拥在怀里。